18岁那年的夏天,高中毕业后无所事事的我,在父亲的同事秀云阿姨介绍下进了姜山一家华侨工厂做出纳。在那里,我第一次听到了“甲村” 这个地方。那时,甲村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陌生和遥远的地方,只知道那是一个以有着众多的中小企业而闻名于周边的乡村。没想到一年半后,我被正式招工并分配到了离家十余里、隶属于横溪粮管所管辖的甲村粮站,成了一名继承父业的粮食工作者。那个印象里遥不可及的地方忽然变得触手可摸了。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,自此,我便与甲村结下了不解之缘。而甲村,也成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故乡。
(一)
每一道大大小小的门内,都书写着它的前世和今生,都有着不为外人所熟知的过往和故事。
20岁那年的冬天,有着上千度近视的父亲,戴上了厚重的眼镜,亲自送我到甲村粮站去报到。从进入那扇标志性的大铁门一刻起,此后的我,便也成了往后故事里的 其中一个了。
粮站的站长,是一位五十出头、短小精悍、身手敏捷、双目炯炯的叔叔,一看就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。事后证明了当时我的猜测没错,但后来叔叔成为了我一生中最敬重的长辈之一,这是后话暂且不叙。在欢迎我的座谈会上,叔叔给我们讲起了粮站的历史和一年里三季收购的内容,还有周边收粮的网点以及售粮覆盖的区域。甲村粮站是在建国后,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后而建立起来的。站内共有仓库11个,凉棚两个,一排共6间二层楼的房子作为办公室和员工的宿舍,西边月同门内的五间小平房是粮站的食堂和杂物间。周边村庄的几个祠堂同时被征用为收购的仓库。一年里有春粮、夏粮和晚稻三季的收购。除了甲村周边的田黄、陈岐、石桥等13个村庄来售粮外,还有原横溪区丽水乡的东风、上游、和朱溪的一队、二队、五队、六队也都是到甲村粮站来售卖的。那时没有现在的收购软件系统,所以办公室里需要四五个人,常常通宵达旦,才能完成从收粮到结算的工作。当时也没有现在的烘谷机和输送机,靠的就是农民人工翻晒和搬运工用肩膀背和抬,完成粮食的入库工作。我从小就跟在父亲的身边长大,所以很能想象得出种田人“锄禾日当午、汗滴禾下土 "的艰辛, 还有收粮人”黑了脸庞、 满了谷仓” 的辛劳。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:要踩着父辈的足迹,为粮食系统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。
开始上班后,我跟在几个大哥大姐后面学习业务。冬天是粮站的淡季,除了正常的保管工作外,办公室里的几个大姐们还是挺空闲的。大家一坐下来就经常会聊起以前的趣事和糗事,我在一边听得是乐不可支。大姐们说,别看现在粮站环境那么好,花坛里种着高大的、一到金秋十月便香飘几里的金桂树和散发着清香的月桂树 ,黑色的月同门里边有着种满蔬菜的瓦砾田和大片盛放的月季花,围墙外周边都是干净的水泥路,五六年前她们刚招工来的时候,粮站高高的围墙 外除了田地还是田地呢。不过那片充满泥土气息的田野,倒也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乐趣。那时候交通不方便,离家远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就都住在粮站的宿舍里。大冬天里,有时候到了晚上肚子饿了,大家伙就凑到一起,下点年糕汤什么的做夜宵。可是晚上又没地方买蔬菜,于是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就想到了个法子,翻到围墙外去偷些来。大家总是心照不宣地撺掇那个又高又瘦、有着一只酒糟大鼻子的男孩去偷菜。那个长手长脚的男孩不负众望,总能踩着同事的肩膀“噌 ”的一下 ,轻松地翻到围墙外,也不管屁股摔在地上的疼痛,急吼吼地拔上几株碧绿油嫩、根须带着泥土、被寒霜压过、入口甘甜的青大头 ,然后"唰“地一下,随着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围墙后,围墙内等着的人捡起掉在地上的青菜们奔向食堂。 不久一大锅白是白、青是青,鲜美滑爽的年糕汤被他们瓜分得一干二净,有调皮的还喊着:“锅铲给我舔,锅铲给我舔!”据说有一次,那个总是被派去偷菜的男孩在梦中翻墙摔到了床下,成为大家的笑谈。
冬季里,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抓麻雀吃狗肉。别看现在麻雀被列入了国家保护动物,可是在当时的年代里,却是“除四害”中的其中一害。那时由于产量不高,国家鼓励农民多种粮,可是麻雀会吃掉田里很多的粮食,所以成为人们眼里深恶痛绝的小动物。我们单位职工也积极响应上级号召,勤抓麻雀,并且把麻雀的头剪了数一下数,包在一起,定期送到主管部门去的。那麻雀肉自然成了大家的盘中餐了。粮站场地大,几个小青年会在头一年的冬天,养上几条隔壁大叔大婶们抱来的良莠不齐的土狗,来年这些狗子们就成了大家冬季里最美味的暖身肉食......
因为离家也有十来里路,我也得以安排到了一间宿舍,在粮站安顿下来。每逢值班的时候,就到住在隔壁宿舍的几个大姐家蹭蹭饭,喝点小酒,听听趣事,日子过得飞快。一眨眼,四五个月过去了,春粮开始要收购了。站长叔叔怕我新手怯场,把我跟粮站所属的供应点出纳大姐换了个岗位,于是我开始到位于站里最南边的甲村供应点上班了。